小令明顯不知道我是有多麽震驚，她倒抽口氣，興奮的拽住我的手，“這麽歷史性的一刻，居然被我們目睹了！”

我忐忑不安，生怕這一幕之所以會提前發生，是由於我的緣故。

方擎和簡樂樂又說了些什麽，便轉身，走向了相反的方向。

我出神凝視方擎的背影，落日餘暉將他的影子拉得瘦而長，落寞孤單。

簡樂樂不會知道，在她走之後，方擎停駐原地，呆呆看了她的背影有多久。

而方擎也不會知道，在這一處隱蔽的角落，我看了他多久。

沒戲看了的莫小令失望嘆息，挽著我的手向校門口走去，“唉，異地戀嘛是靠不住的，這個時候選擇分手，其實比較明智。如果拖拖拉拉的，反而更不好受。”

我渾渾噩噩的跟著莫小令。

不一會就走到了酒店，上了二樓，班長和石頭站在門邊，“你們來啦？快進去進去，找個位子隨便坐，還差幾個人，人齊了咱們就開飯。”

包間裏笑鬧聲一片，不少男生已經等不及向老師敬起酒來，女生則含蓄的坐在位子上輕聲交談，莫小令拉著我坐下，她湊到我耳邊悄聲說，“方擎居然來了，他動作倒快呢。”

我擡頭望去，坐在我斜對面的，不是方擎是誰？

他側身而坐，端著酒杯，似乎在等待那敬酒的人潮散去，好向班主任道謝。

那幹凈的臉上，已經沒有落寞和傷心了。

一個人的情緒，可以如此迅速的轉換過來嗎？

我怔怔望他，心情突然間變得覆雜。

下意識尋找簡樂樂，可看遍了在場女生，我都沒有找到她的影子。

有人拍拍方擎的肩。

“怎麽了？你看起來好像不開心。”

不開心？我錯愕看去，站在方擎身邊的，竟然是目露真摯的嚴寒。

他怎麽來了？更重要的是，他居然……看得出方擎在不開心？

早體會到嚴寒比他的外面要來的細心體貼得多，我卻沒想到他居然敏銳到這種程度。連目睹了全過程的我都在認為方擎已經在短時間裏恢覆了。

原來，方擎沒有。

是啊，感情受挫這種事，或許能夠通過面部表情來遮掩，但真正的感受，恐怕還是會透過眼睛，表露出來吧。

是我看輕了方擎對簡樂樂的喜歡。

以為他們不過是花季雨季的小打小鬧，這段兩人懵懂的初戀，說放下，便能放下。

還是說，我是在潛意識裏，巴不得這種想法，是事實呢？

人來齊後，班長站起身，高聲讓我們安靜，“同學們，大家一起來敬我們可愛的老師一杯！”

“哦！！！”男生豪邁，女生靦腆，但大家都不約而同舉起了手中啤酒，向主桌的兩位老師

遙遙敬酒，“謝謝老師對我們的栽培。”

“你們一個接一個的來，想讓老師醉酒到吐嗎？安的是什麽心！”

很快，男生那邊就哄鬧起來。

我們團團圍在桌邊吃東西，聊著高考之後發生的生活窘事，還交流八卦，這個說某某老師當了第三者，那個說誰和誰終於分手了。

大家討論的不亦樂乎，小令懷揣一個驚天秘密卻不能說出口，憋得她險些吐出一口血來。

我遞給她一塊雞翅，“忍住，我們不能說。”

她沈痛點頭，“放心，我的原則……不允許我說出來！”

飯菜很快見底，男生們灌醉了老師，終於將目標轉移到女生這邊來。所幸他們還算有良心，只需要女生小喝一口意思意思就罷。反觀他們豪邁飲酒的樣子，我不禁想，他們該不會是趁機大喝，來過酒癮了吧。

那馬尿一樣的東西有什麽好喝的？

空氣變得有些渾濁，大概由於中午的嘔吐和想得太多，我頭有些暈，忍不住站起身走出了包廂。

得去衛生間洗把臉才好。

通往衛生間的過道空無一人，我伸了個懶腰，疲憊的扭動脖子，眼看衛生間的標示近在眼前，我半睜著眼拐彎，卻沒想到裏頭恰好有人出來。

兩人迎面撞上。

在這種誰都沒有準備的情況下，撞起來是最疼的了。

我捂著腦門，倒抽了口氣。對方則是捂住胸口，悶哼了一聲。

尷尬中，做了像是主動投懷送抱並且感受到對方軀體體溫的我不禁面紅耳熱。

“對不起對不起。”我連忙道歉著往後退，擡頭一看，才發現我撞到的竟然是嚴寒，“呃……”

回來之後，我和他的交集，是不是有點多過頭了？

他不好意思的笑著，耳根發紅，支支吾吾的繞過我，垂著腦袋走開。

我還悶在原地懊惱皺眉。

他忽然停下腳步，猶豫片刻，轉過身來，“那個……你要進的……好像是男廁。”

他指指墻壁。

我順勢移動目光，在看到那藍色的小人之後，眼角抽搐，捂著臉跑進另一邊的女廁。

隱約中，我聽到有人憨笑。

而等我回去之後，餐廳裏的同學居然已經走了大半。

“怎、怎麽了？”我一頭霧水，餐桌怎麽都撤了，我還沒吃飽呢。

“大家都去隔壁街的KTV啦，走吧走吧，我們也趕緊去。”小令挽住我的手，“唉，你去廁所怎麽這麽久，吃壞肚子，在上大號？”

方擎就在不遠處和班長說著什麽，他似乎有聽到，目光驚愕的瞥了我一眼。

我的臉都綠了，狠狠揪了莫小令一把，疾步走出包廂。

“唉，你等等我嘛，走這麽快做什麽，小心肚子會餓。”

不用你咒，我的肚子已經在餓了！

大部隊定的KTV就在隔壁街，走了大概五分鐘，我們便來到目的地，還在途中遇到不少之前撤離，卻因為喝得有些多，腳步踉蹌嘻嘻哈哈的同學。

唯恐他們做出當街撒尿這種混事，我和莫小令跟他們一起慢悠悠的走。

雖然已經有部分同學離開，但多少是兩個班，依舊要開兩個豪包。

坐進我們班的包間，裏頭已經有人跟著歌曲在跳舞機上蹦了起來。大家興致高昂，拍著手掌哄笑，我坐在角落，恍然目視這再次發生在我面前的一幕，不禁想笑。

與此同時，我也想到，原來之前我忘了的和我們班一同舉行散夥飯飯局的，竟然是嚴寒所在的物化班。似乎是由於教我們兩個班化學的是同一個老師，而兩班班長也有私交，才會如此決定。

奇怪，這麽重要的事情，過去的我是粗神經到什麽地步才會忽略？

身邊突然有人坐下，鼻端傳來淡淡酒氣，我下意識看去，心跳一窒。

“唉？石頭你來啦？去唱歌，唱歌唱歌！”

而另一邊，莫小令推搡才剛落座的石頭，逼著他在眾人註視下獻歌一首。

石頭是個老實人，鬥不過牙尖嘴利的莫小令，撓撓頭，便紅著臉，讓坐在點歌機前的男生點了首《同桌的你》。

石頭的同桌……是班長。

在場的同學紛紛哄笑起來，尤其在石頭開唱的那一瞬間，都對班長暧昧的眨眨眼睛，“感情很好嘛……”

班長噴出一口可樂，“石頭你瞎點什麽呢！”

石頭很是無辜，“要怪，就怪你不是女人吧。”

大家笑鬧得更歡了，小令搶了個視角極好的座位，帶領大家吵道，“嗷嗷，班長害羞了！”

……連我都忍不住笑出聲來。

小令太能鬧了。被她逮住，不被她玩弄盡興，她絕對不會罷手。而這樣跳脫如同陽光耀眼的她，終有一天，也會遇見那個讓她寧願變得黯淡的人……

我垂下眼睫。

難道喜歡一個人，註定在這份美好的心情中，讓自己受傷嗎？那麽，我還要將這份感情，在今晚，勇敢的公之於眾嗎？

我看向身邊坐下的人，他動了動，似乎很不舒服，低低呻.吟了一聲。

他擡手要拿桌上的冰可樂，只是手上無力，拿了幾下都沒能成功。

我看不過去，幫他拿起來，打開，遞到他面前，“喏。”

“……謝謝。”他就這麽仰躺在沙發上，疲憊而緩慢的喝著可樂，喉結在昏暗燈光中上上下下，沒有間隔的，他竟然一口氣喝光了那罐可樂。

大家氣氛正好，一首接一首的唱。

他半睜著眼，出神註視著場中央，唇角微勾，有寂寞的味道

。

我沈默，將自己隱藏在黑暗裏，同樣的，也隱藏了暗戀的情緒。但是，我不忍心他再孤孤單單的一個人。

喧鬧的包廂裏，似乎只有他是融入不進來的。

“……方擎……”我深呼吸許久，眼眶發燙，明明知道自己將要說的話對自己來說是有多麽的有弊無利，但還是忍不住，“你……不去找簡樂樂嗎？”

他頓了頓。

昏暗中照來一束亮光。

那抹轉瞬即逝的光照亮了他幹凈的側臉，那眉那眼，早已不是當初我一見鐘情的清俊。

在我若有若無的美化下，他已經成了我心底最完美的存在。所以他一直微笑，一直優秀，連遇到難題而輕皺的眉頭，都是可愛的。

但我忽略了，這樣的他，缺了絲人氣。

真正的他，或許會有許多我難以想象的不堪和壞脾氣，更加會因為失戀和郁郁寡歡。

他眼底有輕易便能捕捉的沈痛難過。而我，怎麽能故意裝作沒看見呢？

“不好意思，我不小心聽到……你們的談話。”我扯扯唇角，壓抑著喉頭的微苦，“異地戀什麽的……應該是可以克服的。方擎，你不去找她嗎？”

他怔怔看著我。

“去找簡樂樂好了，她都哭了，她一定也很難受。既然你們互相喜歡，那為什麽……要理智的說分手呢？”

這時的我們，才十八歲啊。

就算初戀是懵懂的，但也足夠讓我們銘記一輩子了。

“去找她，再爭取一下，不是很好嗎？”

而我的暗戀，也可以讓我銘記一輩子。

本來是想借著酒勁對方擎告白的，可看到他的樣子之後，我忽然說不出口。

這個時候的告白，未免太卑鄙了。

這和趁火打劫，趁人之危，有什麽不一樣呢？

所以，這次決定不說那句喜歡，是為了他。

我想，只要方擎笑一下，我就願意將那句話永遠埋在心底。

我給他加油鼓勁。

而他，沒有辜負我的期待。

他苦笑，撫額思考許久，終於是站起身，跑了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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